致7死的黑龙江肇州火灾背后：易燃的彩钢板和扎堆的“黄纸”加工作坊

  正是东北的寒潮天，丰乐镇十字街的平房屋顶被白雪覆盖，黑烟就在白茫茫中腾起。

  居民王凯从自家阳台往外望，看见起火点大约是在一公里外的地方，周围停了不少警车，马路上还有几辆消防车驶过。

  据央视新闻报道，11月20日14时04分，黑龙江大庆市肇州县消防大队接到报警，位于该县丰乐镇十字街一处个体工商户的单层钢结构简易板房发生火灾，过火面积280平方米，火灾造成7人死亡。

  央视新闻援引肇州县应急管理局的消息称，起火原因经有关部门初步认定，是一起意外火灾事故。起火建筑为村民孟某在自家亲属院内私自搭建，日常用于储存祭祀用的黄纸。火情发生时，正在进行搬运作业。

  而据澎湃新闻采访了解，涉事建筑是由泡沫彩钢板搭建，这种建材耐火性能较差，容易引发多点和全面燃烧，并伴随有毒浓烟，造成人员受伤或死亡。住建部发布的《建筑规划设计防火规范》曾要求，民用建筑、厂房、仓库等建筑中的非承重外墙、房间隔墙和屋面板确需采用金属夹芯板材时，其芯材应为不燃材料，且能抗住火焰的极限应符合有关法律法规，不可使用聚苯乙烯、聚氨酯硬质泡沫等易燃材料填充的泡沫夹芯彩钢板。

  在王凯印象里，过火的板房大约是在今年开春才搭起来的。两年前，王凯去过涉事的孟家，当时还没有这处板房。

  20日下午三四点，丰乐镇当地人于洋在距事故地两三百米处闻到，空气中有纸张被火焚烧过的味道。

  王凯对澎湃新闻称，孟家的作坊是做“大黄纸”加工的，“不是力气活”，主要是把大黄纸买回来后印字，然后装袋，成品送去批发。

  王凯听镇上人说，这幢自建板房在发生火灾后，出口的卷帘门没能打开，遇难的7人在板房的角落处被发现，但这一说法目前尚未在官方通报中得到印证。

  澎湃新闻21日上午致电肇州县消防大队询问事故原因和救援情况等，一位工作人员回应称，他们正在处置警情，没有最终定性，暂时不便透露。

  于洋告诉澎湃新闻，涉事作坊的负责人叫孟凡凯。天眼查信息数据显示，孟凡凯名下有一家肇州县丰乐镇孟凡凯纸制品厂，该厂成立于2016年，是一家以从事造纸和纸制品业为主的企业，注册资本5万元人民币。成立至今，该企业7次因未按规定提交年度报告信息，被列入企业经营异常名录。

  经公安机关初步调查，遇难的7人当中，有3人是孟某直系亲属，其余4人为同村邻居。当地人告诉澎湃新闻，7名遇难者均为女性，其中3人分别是孟家的媳妇和儿媳妇，以及一位近亲。

  多位受访者透露，肇州火灾的过火板房为泡沫彩钢板材料，外层是铁皮，里层是保温层。

  公开资料显示，彩钢板又叫建筑用金属面绝热夹芯板，因有颜色涂层的铁皮而得名，具有重量轻、成本低、保温隔热等特点。彩钢板的芯材主要为聚苯乙烯泡沫、聚氨酯和岩棉，前两者都是易燃材料。

  《今日消防》的文章指出，泡沫彩钢板建筑易发生电气火灾。在对电线进行敷设的过程中，建筑者因为便捷性需求，一般未曾穿阻燃管敷设，更有在彩钢板的夹层中直接完成及暗敷，导致用电负荷较高时，热量持续积聚，火灾风险提升。此外，化学泡沫彩钢板本身属于容易燃烧材料，与其紧贴或相邻的电气线路若发生电气故障，高能量的电弧易直接引爆内部泡沫材料，导致火灾发生。

  近年来，消防部门接报了多起泡沫彩钢板起火事故，多地也在陆续整治泡沫彩钢板建筑。据公开信息，今年3月，广东省江门市高新区曾发布通告，全面禁止使用易燃夹芯材料（泡沫彩钢板），已经使用聚苯乙烯、聚氨酯硬质泡沫夹芯彩钢板搭建的建筑，务必主动拆除或更换为岩棉等不燃材料；9月，北京各区消防开展彩钢板房安全专项检查，对使用聚苯乙烯泡沫彩钢板的建筑依法进行查封，并指导相关单位做拆除更换；10月，湖北省襄阳市樊城区消防救援大队依法拆除某建材商场楼顶2000余平米聚苯乙烯泡沫夹芯彩钢板建筑。

  2022年12月，大庆市政府消安委印发《关于切实加强冬春火灾防控工作的公告》，其中明确说，幼儿园、养老院、医院、员工宿舍等人员密集场所，施工工地办公、住宿等临时用房严格禁止采用易燃可燃材料为芯材的彩钢板搭建。

  一位建筑专家告诉澎湃新闻，近两年泡沫彩钢板在工业建筑中已不多见，但在民间可能还有使用。

  据天眼查的检索信息，肇州县内共有247家造纸及纸制品相关企业存续，其中丰乐镇内8家，集中于此次火灾所在的十字街一带。

  前述造纸公司制作的包括祭祀用品。公开信息数据显示，当地曾开展针对祭祀用品的生产、加工的整治行动，并提到其生产会带来较严重的环境污染。

  据《大庆日报》报道， 2018年，大庆市多部门曾联合印发《全市殡葬领域明显问题专项整治行动方案》，行动整治对象包括“单位和个人制造、销售冥币和纸人、纸马、纸牛等迷信祭祀用品行为；违规生产、加工祭祀用品导致对环境造成污染的小造纸厂、小作坊等”。

  公开信息还披露过当地造纸厂私建厂房的情况。据《黑龙江日报》报道，2018年，中央第三环境保护督察组向该省转办一起案件，涉及肇州县造纸厂私建厂房的举报。经调查，举报私建厂房属实，肇州县政府将责成有关部门加强区域内临时建筑日常监管，察觉缺陷依法及时处理。

  冬季用火用电增多，通常是火灾事故高发期。大庆市消防救援支队微信公众号“大庆消防”的推文显示，11月18、19日，大庆支队队长、副队长分别带队深入社会单位开展“日查+夜查”消防安全督导检查。前述公号的文章称，将持续加强辖区社会单位的消防监督检查力度，及时消除火灾隐患，坚决防止有影响火灾事故的发生。

  而肇州县人民政府网站显示，当地消防救援大队每月会开展“双随机-公开”消防监管工作，并公示监管情况。在大庆消防公布的2023年10月份“双随机-公开”抽查单位结果公示中，肇州县27家被检查单位中仅有1家合格，不合格单位覆盖公司、加油站、老年公寓、幼儿园、酒店、餐饮商家、健身房等。

  21日，火灾发生后的次日，王凯在事故地附近看到，过火的房子支撑结构已经烧毁，而烟味犹存，周边围着警戒线。天气预报说，下一轮寒潮即将到来。

  据央视新闻21日报道，目前大庆市、肇州县市县两级政府部门组建工作专班，全力做好家属安抚和相关善后工作。下一步，将深入排查整改全市（县）各类安全风险隐患，推动各项风险防控措施落实。